第七七七章 西风劲(中) (第1/2页)
“谈判开边,这都是礼部的事情。”听了张居正的话,徐阶看向沈默道:“你这个礼部尚书,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老师方才也说了过去的经历,所以恕学生直言,无武备不足以言文事,战场上打不过,谈判桌上就赢不了。”沈默却一扫平时皮里阳秋的做派,明确表达出自己的观点道:“如今鞑虏来犯,破我城池,屠我百姓,辱我国体。妄图以武力胁迫我开边互市,如果这时我们态度软弱,一味求和,只会令其自以为得计,就算今番退去,往后若稍不如意,必又挥师重来,一而再、再而三,绝不会跟我们客气。这世上没有喂得饱的豺狼,只有上了膛的猎枪,不打一仗就谈判,这个礼部尚书我宁肯不干!”
“说得好!”张居正在一边叫起好道:“我也是这样看,必须要打一仗,就算打不赢,也要让鞑子知道,我汉家男儿、有辱必报的决心!”
见两个学生一起热血起来,徐阶唯有苦笑连连,道:“你俩说得倒轻巧,万一输了,我这个首辅顶多面上无光,可你们这些首倡者,非得把仕途赔上不可……”
“师相,有时候不能太惜身啊!”张居正一句话堵上去,让人依稀看到,十余年前那个满腔热血的小张大人:“不管后果如何,我愿意上书请战!”
“我也是。”沈默站起来,走到张居正身边,但他的态度更为缓和道:“老师,不大不小的一战而已,胜则一本万利,即使败了,也无伤大雅,不会那么严重的。”
徐阶陷入了沉吟,在他的印象中,沈默每次这样坚决,都是有必胜把握的……如果这次也不例外,那当然是好。毕竟徐阶也想用一次胜利,将自己和严嵩区别开来,摘掉‘甘草国老’的帽子。
当然他必须考虑到失败了怎么办,还是那句话,官当到这个份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要想下这个决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最后徐阶也没有点头,但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要‘考虑考虑’,便让二人先回去了。
从紫禁城出来,走在长安街上,张居正问沈默道:“你说老师有可能答应吗?”
“都‘考虑考虑’了。”沈默摇头道:“还有什么希望?”
“不见得。”张居正道:“以我对老师的了解,他这次是真的心动了。”顿一下道:“不过,以老师的姓格,多半是犹豫之后,一切照旧的。”
这不等于没说吗?沈默翻翻白眼,没搭腔。
“我的意思是,这时候,就需要咱们帮老师下定决心了。”张居正笑起来道。
“你有好主意?”沈默看他一眼道。
“附耳过来。”张居正神秘兮兮的笑道。沈默只好把头凑过去,便听他如此这般的说一番,脸色也变了变道:“你这……不太地道吧?”
“放心吧,老师要是怪罪,这个责任我全担了。”张居正拍着胸脯道,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你得跟我交个底,有多大把握打赢这一仗?”说着双眼放光的笑起来道:“你沈江南没个七成把握,是万万不会说出那番话来的。”
“呵呵……”沈默这下再打哈哈,就有些**份了,便摇摇头,道:“打仗这种事,谁说的清楚。”
“那就是五五开喽?”张居正拊掌笑道:“你沈江南眼里的五五开,可比别人的牢靠多了。”也不问他具体准备怎么办,便拱拱手道:“就这么定了,明天别忘了上书,措辞要激昂,不让人心潮澎湃可不行。”说完先行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轿子走远,沈默心说比起魄力来,这张太岳真比我强多了。想到这,不禁苦笑着摇摇头,一甩袖子,也上了轿,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沈默换了便服,便往前院行去,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垂花门口,不时的往里张望。
“引城,有事吗?”沈默走过去,微笑问道。
原来是他儿子的老师李成梁,闻言躬身施礼道:“部堂,在下恭候多时了。”
“有什么事吗?”沈默站定道。
“在下听闻,有鞑虏兵临城下……”李成梁道:“今天便去兵部打听了一下,说是军队缺少军官,不管通没通过考试的,只要现在愿意应招入伍的,就马上准许承袭军职。”
“嗯。”沈默点点头道:“不过这可是拿命换,要上战场的。”
“是啊,刀剑无眼,说不定连俸禄都没领一次,就要把职位传给儿子了呢。”沈明臣从前面凑过来,他是来看看,沈默回来了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就忍不住插嘴。
“句章先生这话差矣,”李成梁却一脸坦然道:“当兵的天职,不就是保家卫国?怕打仗还当什么兵?”
倒把沈明臣弄得好没面子,讪讪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说着看向沈默道:“大人,他们让我来看看,您回来了没有。”
“我这就过去。”沈默点点头,转脸对李成梁道:“既然引城有意报国,那就一起来吧。”
“是!”李成梁虎躯一震,霸气外露,原先那股酸秀才气,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人来到书房,王寅和余寅已经等在那里。一进去,李成梁便被墙上挂的几幅地图吸引,见他看得出神,沈明臣打趣道:“看得懂吗?”
“当然。”李成梁一幅幅的指着道:“这是京畿地图,这是山西的、这是直隶的、这是全图。”
“有两下子啊……”沈明臣笑嘻嘻道。
“别耍贫了。”王寅淡淡道:“引城有飞将之才,只是你平时有眼无珠罢了。”
“多谢十岳公夸奖,在下惶恐。”听王寅把自己比作李广,李成梁顿感大受抬举,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想象过,自己的功业能及得上那位大名鼎鼎的飞将军。
沈默在主位上坐定,端着余寅刚奉上的热茶,笑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我看你李成梁,要比他们幸运多了。”
李成梁闻言心尖一颤,朝沈默重重点头道:“我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好,好。”沈默含笑点点头道:“你先在这边坐,听十岳公他们讲话。”
李成梁便在下首背对门的地方,像个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开始吧。”沈默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对几位幕友道:“先告诉我结论。”昨天晚上,他跟三人说,自己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让他们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把握。现在他们把自己找来,显然是有了结论。
余寅便站起身来,先恭敬的朝沈默行礼,然后沉声道:“尊大人的命,我们三个推演了整个局势,一致认为,可以一战。”
“哦?”沈默不由坐直了身子,表情专注的做倾听状。
余寅便侃侃而谈道:“兵法说,要从五个方面分析研究,比较敌我双方的各种条件,就能预测出战争的胜负。一是道,二是天,三是地,四是将,五是法。所谓‘道’,便是战争的道义,站在道义的一方,才可能使军队出生入死而不及安危。此次鞑子入侵,我们保家卫国,所以道义在我们这边;而所谓‘天’,是天时,必须因时制宜,以顺天时。近期秋雨连旬,战马容易生病,弓弦也会失去弹姓,道路更会泥泞不堪,蒙古人赖以为傲的骑射,必然大打折扣,所以天时也在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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