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货币战争(下) (第1/2页)
老管家将王元宝领到:“老爷心情不好,不要乱说话。”
“多谢了!”
“老爷,王元宝来了。”
“进来!”
王元宝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进:“草民王元宝,参见张相国。”
或许是想到了王元宝送的重礼,张筠脸色稍微和缓一点,便一摆手道:“请坐吧!”
虽然王元宝口口声声说张筠是他的后台,但实际上张筠本人并不承认,他是翰林大学士出身,是大唐文坛领袖,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和一个商人有密切的关系呢?
但王元宝这样阔绰的大商人又是他所需要的财源,因此,张筠便一直让自己的儿子和王家往来,他本人是极少会见王元宝,像今天让王元宝进他书房,更是前所未有。
王元宝心中也是激动异常,张筠居然请自己进他的书房,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耀,他一下竟忘了来意,激动得结结巴巴地恭维道:“张相国不愧是大唐第一相,这么晚还不忘国事。”
张筠明明在看书,和国事何关?王元宝的马屁拍得牛头不对马嘴,什么大唐第一相国,他既非右相,也非左相,哪里第一了,当然,他的资历最老,可就是这样,如果是李庆安恭维他,他或许会怡然自得,可偏偏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恭维他,张筠不由眉头一皱,有些后悔让此人进自己书房。
“你有什么紧急事情就说吧!”
王元宝不敢再多话,连忙道:“回禀张相国,今天李庆安派人来找小人。”
王元宝便将胡云沛来找他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但却隐瞒了他的获利,最后道:“他要用银元来大量购买铜钱,我们怀疑和朝廷要行新银钱有关,市面上铜钱不足,新银钱恐怕难以上市,事情紧急,小人连夜向相国禀报。”
张筠越听越惊讶,此时他已经把李隆基苏醒一事放到一边了,他满脑海中就想一件事,李庆安到底要做什么?
张筠是何许人?做了十年的户部尚书,他怎么可能不懂李庆安剑指何处?他明显是在教训李豫夺取河西一事,甚至是在逼李豫让步,或者他深谋更远,如果李庆安真的大量购入铜钱,李豫行银钱一事,恐怕失败的可能就会很大了。
张筠心中矛盾,沉默不语,这时旁边的张垍却忽然问道:“你说那个人拿李庆安的十六号金牌来见你,你见过他吗?”
王元宝摇了摇头,“我是第一次见他,而且邢縡也是第一次见他,此人很神秘,只知姓胡,不知其名,也不知身份,而且明天他已经不愿意再见我了。”
张垍沉吟一下,便对张筠道:“大哥,我怀疑此人就是汉唐会的头目,大哥还记得李庆安身份暴露一事吗?他在中原有个秘密组织。”
“这个人不重要,就算重要,你也找不到他了。”
“就兑换百万贯钱,大哥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吧!”
张筠摇摇头,对王元宝道:“王东主请暂时回避一下吧!”
王元宝知道他们兄弟有机密要谈,自己外人不能在场,他连忙起身退了下去,书房里变得十分安静,张筠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他低沉着声音道:“其实圣上行银钱我也不看好他,就算没有李庆安,安禄山、蜀王、吴王他们也会出手破坏,行新钱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他此举不得人心,早晚必遭失败,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大哥担心什么?”
张筠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道:“他这次大量买进铜钱,好像看似要和圣上对抗,其实不然,他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
张垍惊讶道:“难道他不是为了阻击圣上的新钱法吗?”
“他为了阻击新钱法没错,不过如果你的眼光就此停步,那你就把李庆安想得太简单了。”
张筠冷笑一声道:“他的真实目的是要控制住大唐的钱币,用他安西的银元最终取代开元通宝,或者以安西银元为主,开元通宝为辅,这件事不是今天才出现,好几年前他便这样做了,一步步在稳步推进,我一直在观察,圣上也现了这个苗头,因此他策动了河西事变,想堵住李庆安银元东进之路,李庆安当然不甘自己的计划失败,反击是必然,正好这个时候圣上要行新银钱,这件事便成了李庆安反击的突破口,这次李庆安若反击成功,朝廷再无能力阻拦安西银元进入中原,大唐钱币迟早被安西控制。”
张垍听得心惊不已,他急道:“大哥既然现了李庆安的天大阴谋,为何不阻止他,这恐怕对我们不利。”
张筠的目光又投向窗外,他似乎又在沉思,但他的眼中分明露出了一丝嘲讽地笑意,他回过头,瞥了一眼兄弟道:“我希望你明白三件事,第一,什么事不经深思熟虑,不要轻易下结论,不要轻易言反对或者支持,这就是你一直成不了相国的根本原因;其二,李庆安的银元攻势谁也阻拦不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唐民众都喜欢安西银元,甚至连你,不也一样喜欢吗?朝廷的银钱为什么会成为垃圾,当时谁种下的苦蔓,现在就该谁尝苦果,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其三,我也同样希望圣上的新钱法失败,他若不失败,那我几时才能复出?”
“那大哥的意思是.....”
“很简单,我们要促成王元宝和李庆安的合作,然后我们不闻不问,静观其变。”
........
这天一早,长安东市和西市的安西柜坊同时关门歇业了,柜坊内的钱物都已搬空,掌柜和伙计不知所踪,整个柜坊已经成为一座空宅,片纸不留。
消息传开,两市的商人们蜂拥而至,很多人都在安西柜坊内存有不少钱,他们急得要疯了,如果安西柜坊倒闭,他们问谁要钱去?
西市安西柜坊的大门前已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商人们急得大喊大叫,拼命向里面挤去.
在大门上贴着一张停业布告,有人高声念道:“由于内部整理,各地安西柜坊将同时停业两个月,一些未尽事宜,暂委托王宝记柜坊办理,凡在可在安西柜坊存钱客商,可凭安西柜坊之柜票和留押信物,前往王宝记柜坊兑取存钱,王宝记柜坊将以安西银元足额支付,或者静候柜坊复业,事出仓促,不敬之处,请各位客商多多包涵!”
得知王宝记柜坊可兑钱,商人又调头向不远处的王宝记柜坊飞奔而去,片刻,便将柜坊大门挤得水泄不通,叫喊声响起一片。
尽管王宝记柜坊已经有准备,但大量赶来取钱的客商还是令王宝记的伙计们忙得焦头烂额,这也难怪,安西柜坊是长安第二大柜坊,由于它能兑换安西银元,因此吸引了大量的客商去存钱,仅长安一地,存钱量便达四十余万贯,安西柜坊每晚夜行,足足用了十天才搬空了库中存钱,安西柜坊临时关闭,挤兑风潮骤起,数千名闻讯赶来的客商,几乎要将东西两市的王宝记柜坊挤爆。
面对汹涌而来的兑现人潮,王宝记的伙计和掌柜们在拼死捍卫他们的利益,刘掌柜的声音都喊哑了,“一贯三百文,对!一文钱都不能少。”
银元的大量供应,使银元对铜钱的比值一度跌到一比一贯二百五十文,但王宝记绝不肯让步,一贯三百文,要么别提钱,‘哗!’白花花的五百枚银元滚落入袋中,沉甸甸地交给一名提钱人,提钱人拼命挤到一个角落,掏出一枚枚银元猛地吹气,放在耳边细听,直到眼角露出眉开眼笑,提钱人这才扛着钱袋挤出了店外。
安西柜坊关门和王宝记柜坊生的挤兑案对长安的商人来说,尽管也如战场般生死搏杀,但对于大部分长安人还只是一件小事,远不如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让人感兴趣,而同一天生在平康坊碧凤楼,名妓朱雪娘从良嫁给相州才子周正涛的事件才是轰动一时,把长安人的眼球全部吸引过去。
王宝记柜坊的挤兑战争还在风起云涌,但围观的路人已经陆续散去,都跑去酒肆打听朱雪娘的故事了,离西市王宝记柜坊约两百步外,有一座三层楼的酒肆,叫归去来兮酒肆,中午时分,这里挤满了用餐的客人,也有从王宝记柜坊抢钱归来的胜利者,喝杯小酒来庆祝自己的胜利,酒肆中喧嚷无比,绝大多数人都在谈论朱雪娘从良一事,朱雪娘的容颜舞姿、娇柔身段,几乎要被人神话,甚至朱雪娘有没有接过客一事,酒客们也争得面红耳赤。
但在三楼的一间雅室里,却谈论着和朱雪娘从良毫无关系的话题,房间里一共有三人,一人便是安西在中原的情报头子胡云沛,坐在他旁边的,是礼部员外郎苗奕,苗奕是碎叶汉人,开元年间举家迁回中原,他也是汉唐会成员,是汉唐会中在朝廷为官的少数官员之一。
而坐在他二人对面是少府监的冶署丞郑少游,冶署丞只是一名九品芝麻小官,辅助管理熔铸金银铜铁等事宜,他的官职虽小,却掌握着这次李豫行新钱的一些关键信息,从他们三人的坐姿便可看出一些端倪,胡云沛靠在软褥上,显得放松悠闲,掌握着这次谈话的主动,而苗奕为旁观陪衬,不停端起酒壶给二人劝酒,居中调解气氛,至于郑少游则神情紧张,不时搓着手掌,身体微微向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胡云沛的每一句话。
胡云沛在会见郑少游之前,已经派人详细地调查了他的家世背景,他的母亲七十岁了,还有一个病卧在家的大哥,下面又有三个年幼的子女要抚养,全家就靠郑少游的一点俸禄度日,朝廷欠俸两年,使他家几乎陷入绝境,一点田产也卖掉了,现在就靠他妻子给人洗衣度日,而且郑少游曾经偷拿过边料银而被抓住,上司因怜悯他而没有处罚他,但他的年度考评却因此得了下下,升职无望,罚俸三个月,凭这些信息,胡云沛便判断出这个郑少游是容易争取之人,而且不能给他太多的好处,给得太多反而会吓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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