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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千里行(9)

第五十五章 千里行(9) (第2/2页)

不过,二人到底是天下数得着的文修世族子弟,依旧强压着不安行礼列坐之后方才由崔四郎开口:“叔祖,罗术疯了。”
  
  “能不疯吗?”崔傥失笑道。“倾巢而出,本以为能成大事,最差也不过是救援失利退回来慢慢计较,结果一夜之间稀里糊涂失了一半主力,幽州唯一宗师也没了,他最信任的副贰也没了,独子也没了,其余登堂入室的将军也没了一半……这还不算,刚刚回来,气都没喘两口呢,就被人又掐住了脖子,摊我我也疯。”
  
  “可是叔祖,咱们怎么办呢?”崔二十七郎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你们怎么商议的?”崔傥似乎好整以暇。
  
  “还是得走,晓得罗术不能成事,谁晓得他不能成事到这种地步呢?”崔四郎玄臣正色来言。“先往北走,去北地,逃出去再说,往后无论是往北、往东、往西,再作商议就是……反正留在这里,张行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崔傥沉默片刻,复又来问:“往北我晓得,往东、往西什么意思,去东夷跟巫领?”
  
  “渡海去东夷,是觉得天下便是再来一场风云,东夷也未必能被占取,躲在那里就此安生。”崔玄臣言辞恳切。“过苦海去巫领,不是要待在巫领,而是要借道去西都,或者东都。”
  
  崔傥冷笑一声:“真真是丧家之犬。”
  
  两名崔姓子弟都不吭声。
  
  “所以,你们找我就是为了逃?”崔傥喘了两口气,继续来问。
  
  “是。”
  
  “没有别的出路吗?”
  
  “叔祖的意思是?”
  
  “黜龙帮恨我入骨,二十七郎也是叛逃,但你不是。”崔傥幽幽来言。“四郎,你是按照流程辞了职务为李枢奔走的……黜龙帮讲规矩,你这恰好也算是讲规矩,这次张行只带五个营顶在幽州的咽喉上,肯定是要大举招降的……你为什么不等一等招降条件呢?”
  
  “来不及了。”崔玄臣苦笑。“且不说什么应不应该负李公,但现在真来不及了……我来这里,是罗术刚刚已经请了李公赴宴,专门来请叔祖去救人的。”
  
  崔傥没有吭声,反而是在迟疑片刻后来问:“四郎,你真不是张首席的暗桩?”
  
  “我真不是张首席的人。”崔玄臣指天而言。
  
  崔傥一声叹气:“如此说来,咱们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还没到穷途。”崔玄臣努力来劝。“叔祖,赶紧去宴席上,把李公带来,今夜就走!”
  
  崔傥不再言语,拂袖而起,便出门去了。
  
  出得门来,只见满城火光闪烁,乃是不知道多少人连夜在城内往来,也不知道几许人是奉罗术军令在控制城防、镇压城内,几许人是受到惊吓,试图夜间相互联络,乃至逃窜、降服,还有几许人是伪作奉罗术军令,其实是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崔傥也没有多看,只是低头步行往罗术所居总管府而去,他虽是文修,可到底有宗师修为,此时低头向前,真气弥散,去做探听,便也晓得四周动静,知道不少情状,但也只是验证了他之前的观察所得——整个幽州城都如被人掐住喉咙的垂死之人,看似挣扎的激烈,其实已经无力。
  
  很快来到总管府,总管府上下内外如何不晓得来人是城内唯一宗师,故此,见到对方无约而至,也不敢阻拦,或者说无心阻拦,又或者是担心阻拦会生出祸事,哪怕是最忠心之辈,也只是往身后报个信而已,便任由对方进入了。
  
  崔傥入得堂内,气氛早已经不堪,李枢坐在侧首,面色如常,而正中间的罗术却满身酒气,眉目倒吊,见到来人,更是死死盯住对方发问:“崔公因何至于此?”
  
  “闻得公子蒙难,不知真假,但总该来做询问,否则安坐,是则吊唁。”崔傥躬身一礼。
  
  罗术闻言眉目明显一散,然后低头应声:“我儿确系有些不好传闻……劳烦崔公专门至此。”
  
  崔傥从容入了空座,自有酒菜奉上。
  
  崔傥复又斟了一杯酒,然后才再度开口来问:“总管既摆宴,不管为何,为何只请李公一人?其余诸将何在?”
  
  罗术微微眯眼来看对方,半晌方言:“张贼据了临桑宫,城内人心波动,军中诸将都去镇压骚乱、控制城防了。”
  
  “原来如此。”崔傥点点头,复又来问。“可是总管,为何城内军士这般少?连城墙都填不满?还要临时抓壮丁充数?难道真如那些败军所言,滹沱河徐水之间那一战,幽州军丧了大半?”
  
  “不至于。”罗术努力平静来言。“大败是大败了,但军中精华还有一半……防守足够了。”
  
  “若是这般,老夫便有一句谏言了。”崔傥恳切来劝。“黜龙军势大,想要守住幽州,只有汇集剩余幽州精华于一城方能支撑……我看城中高手不多,尤其是许多家族在地方上的将军都没来,这就本末倒置了。”
  
  “也难。”罗术咬着牙根来言。“也难……人家到底是要护着家为先的。”
  
  “总管放心。”一直沉默的李枢忽然开口。“我们与这些幽州人不同,他们自以为可降于黜龙帮,所以三心二意,我们却是张行的眼中钉肉中刺,想降也没得降……这一回,若不能顶住,便弃了这条性命随总管去了便是!”
  
  此言一出,罗术与崔傥皆不由来看,看了片刻,还是后者冷笑:“李公这话是来指点老夫吗?”
  
  罗术一惊,便又来看崔傥。
  
  “崔公。”李枢言辞也恳切起来。“晚辈不敢指点长辈,但是如今局势,一来,局势危殆,幽州城若想保全,非你莫属;二来,修行之事我不如你,军阵之事我不如罗总管,可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懂张行……此人之前没有得志伸展,还会委曲求全,做些糊弄人心的事来,既得志,便要摆起他的臭规矩来,而崔公在他眼中,如今已经是跟我一般要拿捏着给天下人看的手中虫豸了,断不会留有余地。”
  
  崔傥怔了一怔,脸色明显难看:“原来如此吗?”
  
  罗术见状,终于有了两分生动神色,便勉力举杯:“崔公,李公言语虽然激烈,却是实情,大难当前,别人有出处,咱们三人却只能团结一致了。”
  
  李枢随即也举杯,倒是崔傥等了一阵子,方才勉强举杯相对。
  
  三人一饮而尽,又盘桓了一阵子,有人来寻罗术,说是夫人喊他问话,这才撤了宴席,各自归去。
  
  罗术如何与夫人交代不提,只说李崔二人一起出来,从离开总管府到走到街上,并无半点言语,一直入了住处,李枢方才在门内朝着崔傥拱手行礼:“刚刚多谢崔公,又是孤身来救,又放下身份与在下做配合,好说歹说脱了身。”
  
  崔傥负手而立,眉头一皱:“原来刚刚你那话是哄骗罗术的,老夫还以为李公是真心指点我呢。”
  
  李枢躬着身子,没有半点动作和迟疑:“崔公说笑了,人尽皆知的道理,哪里需要我来指点崔公?只不过罗术已经被打的心神俱废,不这样说话他便会生疑罢了。”
  
  崔傥晃了一晃身子,换了个话题:“罗术心神俱废?因为独子丧生?”
  
  “是。”李枢直起身来,正色言道。“但未必只是因为独子之死,依着我看,他是以诡道取幽州,得之如拾遗,所以在战场上没有想明白,于是也弃之如遗,结果回到城里,晓得损失惨重,知道众叛亲离,又被张三跟过来单手掐住咽喉……这才恍然过来,自己在徐水畔丢的竟是他内外所有,于是懊丧不及,才心神俱废。”
  
  崔傥沉默了一阵子,方才颔首:“原来如此……那我们又该如何?”
  
  “先走,今夜就走,去北地。”李枢毫不犹豫。“真要是再等几日,雄伯南与白三娘到了,咱们就没有机会了。”
  
  崔傥点点头,但还是显得有些犹疑:“李枢、李公,你到底是与张行并争大权的人,看人看事的本事自然厉害,那你今日能否与我说个实话……黜龙帮日益强横,咱们一走再走,现在还要继续走,到底能不能走到一个地方,等到一个出头之日?”
  
  “当然能,不过我们已经没了主动。”李枢毫不犹豫。“所以,这不是看我们,而是看他们了。”
  
  “他们是张行、司马正、白横秋?”
  
  “是,但能搅动风云的不只是区区三人,还有李四郎、白三娘,还有残存的几位大宗师,还有东夷人、巫族人、北地人、南岭人,还有许许多多豪杰英雄……只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三人,而最最重要的便是张行自己。”李枢认真道。“而张行一定会自败!”
  
  “一定会自败?”
  
  “一定会。”李枢幽幽提醒。“崔公……你小瞧张行了。”
  
  “你说他一定会自败,为何反而是我小瞧他了?”崔傥不解。
  
  “我说他自败,是因为我晓得他志向有多大……”李枢叹气道。“崔公只觉得他是想夺天下,自然觉得他自败的份数不大。”
  
  “他是什么志向……真想做至尊?!”崔傥眯眼道。“到了眼下这个规制,这个身份,这个年龄,还想着要证至尊?至尊是什么他能弄得懂?做个皇帝、当个圣君,死后寻一位至尊开恩,化作真龙神仙上天去多好!”
  
  李枢默不作声。
  
  “也罢。”崔傥想了许久,终于颔首。“先去睡觉,三更时分,我带上你跟四郎、二十七郎,一起出城,从城东绕行,往北地去!”
  
  李枢只是一拱手。
  
  当夜无言,崔傥以宗师身份趁乱裹着三人逃走,而翌日,一直到了晚上罗术居然才晓得这些人跑了,却又无力……因为这一整日,跑的可不是区区这几人,随着张行的招降公告传到城内,幽州城内刚刚收拢的溃军也逃了一整日,罗术甚至还杀了三个劝降的幽州军内部成员。
  
  这还不算,随着更多的战场消息传回来,确定了更多人战死、投降后,幽州城更加不稳,罗术也愈发失控,恶性循环下的困兽之斗很快就起来了。
  
  然而,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居然也没有登堂入室以上的幽州文武骨干主动向张首席投降。
  
  降的人很多,但多是城内逃出来和原本散落在外的的队将一层军官,高层真没有……就连被侯君束寻到的高副将,此时都犹疑不定,留在安乐不动。
  
  对此,张首席依旧好整以暇,整日在行宫里住着宽绰到离谱的大殿,吃着热汤热饼热菜,接见着投降的低级军官,完全不把战局当回事。
  
  也就是这种情况下,三月廿二日,张行之前索要的封常和许敬祖抵达了。
  
  他们带来了一些更有意思的讯息。
  
  “巫族人也立了大魏皇帝?”大殿前的校场中,正晒太阳的张行不由失笑。
  
  “是。”许敬祖冷笑道。“西都的曹氏子孙,之前被巫族人抓了几个,眼看着白横秋做了皇帝,便也立了个皇帝……巫族到底是算被大魏给大略吃下过,对此类事还是比较上心的。”
  
  “不瞒首席。”封常上前进一步越过许敬祖解释。“后方大行台里议论,巫族人离得远,自然与我们无关,但北地就要注意了……巫族人都知道立个皇帝跟白横秋对着来,北地可是有穆国公的,他是曹彻的亲堂弟,很早就有些威势和人脉,北地也跟中原联络更紧密些,不比那些被立的小孩子。”
  
  “穆国公……”
  
  “是,早年被贬到听涛城的。”
  
  “哦哦……在听涛城就是在陆夫人手上了?”
  
  “是。”
  
  “陆夫人还有个盟友,唤作刘文周,占了冰沼城,是之前去世金戈夫子的得意爱徒?”
  
  “是。”
  
  “那确实要小心。”张行点头认可。“北地人肯定不会服我们,陆夫人肯定也要碰一碰……但北地的事应该有北地的法子,到时候再说吧。”
  
  “是。”
  
  “大行台那里还有什么别的言语吗?”
  
  “自然……是薛氏兄弟的。”
  
  “怎么说?”
  
  “薛氏兄弟耍了滑头,一个薛万全要在父亲死的地方隐居,一个薛万年愿意降我们做领兵头领,另一个薛万成愿意降我们做文官,还有一个薛万平跟薛万备想离开此地,说是一个准备去登州寻他们兄长薛万论报丧,另一个准备回关西老家寻白横秋领爵位。”
  
  “这是晓得窦濡的事情后,明白我们会按规矩来,故意在这里求个万全万备呢……”
  
  “所以说耍了滑头。”
  
  “那就这样吧……不能因为人家耍滑头就刻意苛待人家,薛常雄都死了,许诺也许出去了,照常任用就是。”
  
  “首席大度。”
  
  “还有吗?”
  
  “慕容正言的事情……慕容正言不愿意做官,想要回家隐居,陈总管觉得可惜,想让首席写封信与他一并去劝。”
  
  “慕容正言残废了,又见到薛常雄身死,心灰意冷也寻常,陈总管有些刻舟求剑了……但既是陈总管开口,总要给面子,你待会替我写一封信,我来誊抄。”
  
  “是。”
  
  “还有什么吗?”
  
  “其余并没有让我们专门言语。”
  
  “那有没有没有要求你们言语,但你们觉得可以一说的事情呢?”张行忽然又问。
  
  “还真有。”封常沉吟片刻,正色来言。“首席现在可曾知道,滹沱河-徐水一战战果有多大?”
  
  “昨日晚间从徐水发来的总结。”张行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目前的战后点查是,咱们这边战死者不过八百余,伤势到了必须要离开前线的伤者两千余,而获首却高达五千,俘虏两万八千众……对不对?”
  
  “对。”回答张行的是马围,封常和许敬祖仓促赶来,自然不晓得路上情报。
  
  “然后河间大营河间大营首脑薛常雄战死,全军基层溃散,慕容正言、高湛二人率余众全面降服,幽州军方面,二号人物魏文达战败降服,幽州军三号人物白显规、继承人罗信、大将齐红山以下,将官战死者多达九人……对不对?”
  
  “对。”这次封常就知道了。“这就对了。”
  
  “然后呢?”张行不解。
  
  “事情很简单,首席,大概是因为战斗过于顺利和迅速,邺城和沿途忽然就冒出来不少新鲜论调……”封常笑道。
  
  “都什么论调?”
  
  “有人说,首席是黑帝爷点选,天下四分有其一,除了张首席、白横秋、司马正、萧辉外,其余人等都该早降,往后就是这四家争雄了,不然为什么齐王和皇太后都留在黜龙帮里了?为什么几年间帮里呼啦啦就多了许多宗师?”
  
  “有人是谁?”
  
  “一开始是行宫内外头领们的家眷所议论,后来成了市面上的主要说法。”
  
  “还有呢?”
  
  “还有人说,根本不是什么天命,就是张首席雄才大略!”
  
  “啧!”饶是张行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而封常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拍马道:
  
  “他们说,之前看帮里起势尚不觉得首席哪里出色,可是几年下来,不要说首席在帮内无人能比,只看其他诸侯也能晓得,周遭没一个能比得上的……造了反还知道留下郡县官吏收税,是义军独一份;打着仗还知道修桥补路建学校,是天下独一份;至于什么团结上上下下,让降人、文修世族、豪强、修行强人、元勋、新晋都汇集一趟,让大家都有地位,都有官做,恐怕也没第二家能这般像样的。
  
  “还有什么修订律法,严格授田,建立军械后备,制定服色……每一个说出来其实都很简单,也都有势力来做,但像黜龙帮这么周全的,还真就没有!
  
  “最离谱的两件事,科举与廊下食,这两个承袭自暴魏但大家都还觉得不错的事情,竟也只有黜龙帮一家在做,还是张首席力主坚持的,如今看来也是极好的。
  
  “故此,首席治下,黜龙帮看似是起于草莽的义军,是帮会组织的壳子,内里却是比任何一家诸侯都要正经的朝廷底子。
  
  “而这一战,也本就是倚强凌弱,以高蹴低,甚至像是正规军来平叛一般。”
  
  “这是谁说的?”张行继续好奇来问。
  
  “主要是之前做过大魏官吏的人,不止是新降的这一批,也包括之前老早就过来,甚至是起义元勋的人,也有些世族文修以及文法吏这般说。”
  
  “可以理解。”张行恍然,复又笑问。“封舍人也是这般想的吗?”
  
  封常赶紧摆手:“属下是机要文书,何谈舍人?不过属下也的确是大略这般想的。”
  
  “那还有些其他想法吗?被这一战激出来的,还有别的吗?”张行追问。
  
  封常再度来笑:“当然有……”
  
  “首席,我的想法就与前面的都不一样。”就在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新科第五名许敬祖忽然抢回自己位置,扬声来道。
  
  “说来。”坐在台阶上的张行不以为意。
  
  “我觉得,前面那些说辞不能说有误,但不是关键,首席本人固然是雄才大略,但更重要的是首席带着咱们黜龙帮抓到了前人未有的军政诀窍。”许敬祖在封常斜过来的目光中言之凿凿。
  
  “什么诀窍?”张行追问。
  
  “具体来说就是首席拿北地战团、荡魔卫的模式混合着中原治政体系达成的现在这个制度,而这个制度效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咱们黜龙帮现在的威势就是明证……事到如今,总不能说将河北、东境加淮北搞得风调雨顺、国强民富的黜龙帮制度没法治理天下吧?”
  
  许敬祖摊手道。
  
  “而且,也不是我一人在此吹捧,帮里有些同列早就察觉,只是不会说话罢了……譬如早就有人说,咱们这个头领举手的大会,就比白横秋匆匆登位、逼着众人一起给他下跪,更得人心!还有首席不顾闲杂人反对,坚持不懈让帮里辖制的少年强制筑基,以前看不出来,但现在来看,过不了两年,黜龙帮后进之奋勇就显露无疑了,也一定能结合着这个头领制度发挥大功效!说不得到时候对上白横秋跟司马正,乃至于萧辉、东夷、巫族,也能如这次徐水之战那般轻易。”
  
  许敬祖年轻气盛,又跟关陇势力有仇,此时说起话来,简直声振屋瓦,身后大殿内忙碌的参谋文书们,还有周遭执勤的甲士、轮休的准备将们都听得认真。
  
  “有点过头了。”张行听完,想了一想,也无奈摆了下手。“什么制度都是试出来的……好的就用,不好就不用,只是说有的检测时间长有的检测时间多,有的眼下还能用罢了……将来这个举手的不行了,自然可以让后来人再试新的。”
  
  许敬祖点头称是,毫无之前的嚣张之态。
  
  旁边封常想说话,却见到张首席说完之后就低头沉思,便也不好多言……实际上,张行的确是在思量,他晓得这番大胜,而且是如此轻易之胜影响巨大,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河北还没真正统一呢,马上就有人为黜龙帮辩经了。
  
  而且,张行也不好拦着大家主动为黜龙帮辩经,恰恰相反,他张首席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主动辩经的,红山上辩过,观风院里辩过,开大会时辩过,吃个饼买个红头绳都要辩的,怎么能这个时候收住?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一战之后,确实需要把之前讨论过很多次的宣发工作给提上日程了,然后对这些讨论在帮内帮外进行引导。
  
  对于这个工作,张行原本是有个不错人选的,但可惜……那小子去东都搞教育试点去了。
  
  所以,这个职务不免棘手。
  
  “可惜!“一念至此,张行不由叹气出声。
  
  封常在旁,不明所以,有心来问,却不敢来问……不过也就是此时,元宝存忽然匆匆自侧翼进入大殿中央广场,汇报了一个消息,打断了张行的感叹。
  
  “渔阳太守要降了?下午就到?”张行有些不解。“为何今日来降?”
  
  “回禀首席。”元宝存满脸喜色。“其实说来简单……前几日我们的消息,那些溃兵的消息都有些混淆,直到今日,越来越多可信之人带着消息回到幽州,那渔阳太守阳圭才信了,魏文达竟然真降了我们,白显规和罗信也真死了……”
  
  “竟是我们来的太快,他们不信吗?”张行恍然。
  
  “自然如此。”元宝存如释重负。“首席,局面打开了,接下来就好办了。”
  
  张行只是点头。
  
  张首席在点头,而城内身为幽州军统帅的罗术却不可能如那个郡守一般直到现在才信魏文达投了黜龙帮……他早就知道了,不然魏文达为什么不回来帮他守城?为什么不把自己儿子带回来?
  
  但是,他心知肚明,不代表城内其他人心知肚明,黜龙帮只将主力四个营放在一侧临桑宫内,然后另外一个营由贾越领着在笼火城看着后勤线,幽州城基本上是与外界畅通无阻的。
  
  所以,诸如魏文达投降一事在城内传播,并渐渐随着形势被锤实,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军心进一步动荡也是不可避免的。
  
  实际上,晓得自己撑不了多久的罗术已经开始构思最终计划了。
  
  “什么事?”
  
  满脸疲色的罗术停下与燕云十八骑中最后十一位的讨论,闷声来问门外。
  
  “总管,夫人在后面哭闹的厉害……”停在门槛外面的家人低声来答。
  
  “昨日不是不闹了吗?”罗术无奈。
  
  “夫人上午去城内黑帝观给公子上香,在那里听其他上香的妇女说魏文达降了,问了好多遍,我们只敢说不知道,她却直接信了,当场就与少夫人厮打起来,少夫人先逃回来,夫人又追回来打,厮打累了就哭,说魏家父女坑了少公子性命……”家人努力简要回答。
  
  罗术扶额不语,双目却渐渐发红。
  
  正待旁边几位兄弟要来说几句转圜的话时,这位幽州总管忽然咬牙切齿来言:“夫人说的对……把魏文达的女儿给我宰了,替我儿偿命!”
  
  燕云十八骑中最后十一人,俱皆悚然,纷纷起身要劝。
  
  孰料,罗术看到这一幕,反而失态,当场呵斥门外家人:“你还站着干什么?!魏文达是个宗师,他女儿却只是个大脚丫头!速速去杀了!”
  
  最后十一骑各自愕然,却如何能想不起来,这位要自己叩首相对的大哥素来都是不能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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