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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冠冕

第七十九章 冠冕 (第1/2页)

平安镇所化的桃符在身体里隐没,天道所设的篱墙悄然消失。
  
  哗啦啦,海浪声响。
  
  现世的一切都具体起来。
  
  姜望没有立即起身。
  
  那些被斩弃的碎梦,又被海浪推回。
  
  有那么一瞬间,他愿意睡在海里。
  
  这实在是太艰难的一场战斗。
  
  天倾一世,几无喘息之机。刚刚连战四大武道宗师、意气飞扬的他,险些当场就被天道吞没。吴询都断定他醒不来,他却睁开了眼睛。而后是漫长的求索。顶着天道的巨大压力,辗转诸域,万里求路……最后才赢得战斗的机会。
  
  光是站在天人姜望面前,就已经是奇迹的发生!
  
  虽则现世只是走完了第五更的间夜,在心牢之中,真我姜望与天人姜望却是倾尽全力地鏖战了很久。无法计时,也不能用时间来度量。
  
  封印了【先天永恒金尊】后,他便是彻底放弃了天道那条路。
  
  当然他也在天人的道路之外,再一次创造了洞真极限的历史。由此,看到了自己的绝巅之途。
  
  他本就是要走一条有别于天人,却更强的道路。如今他已然走出。
  
  但往上攀登的过程,也是告别身后的过程。蓦然回首,天高如此,有些人,永远不能再见了。
  
  一息,两息。
  
  好了,休息够了。
  
  姜望回过神来,认真熟悉自己的身体。任由身体慢慢地上浮,就如早先慢慢下沉。他挺拔有力的道躯,在这个过程里,逐渐恢复了警觉的姿态,随时随地能够投入战斗。
  
  在踏足海面的那一刻,高悬空中、顶盔掼甲的曹皆,警觉地看了过来:“姜望?”
  
  “笃侯,是我。”姜望抿了抿唇。
  
  只轻轻一抬眼,天穹星楼便隐没。
  
  少了与之争辉的星辰,太阳更灿烂了。悬在天上一轮,映在海面一轮。
  
  在天与海的朝阳之间,姜望玉冠束发、长靴踏水,是第三种璀璨。
  
  曹皆深深地看了这样的姜望一眼,仿佛要洞察他是“真我”抑或“天人”,最后从怀里取出那个食盒:“你送的这块糕点,我还没吃——还需要吗?”
  
  “当时用不着,现在用不上。”姜望道:“但味道是很好的。”
  
  “唔……是不错!”曹皆已经吃上了。
  
  姜望远眺天与海:“笃侯,有酒吗?”
  
  “军中不饮。”曹皆道。
  
  但又翻手一招,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杯、一壶,直接飞予姜望:“不过你已去职,不在军中。”
  
  酒壶是鹤嘴壶,曲颈细口。
  
  酒杯为白瓷,酒有七分满,酒液是琥珀色。
  
  好酒。
  
  姜望举杯:“今饮嗟来之酒!”
  
  一饮而尽。
  
  而后抬起酒壶,将这壶酒,洒落大海。
  
  琥珀色的酒液在海水中翻滚浮沉,好似一团固执的云翳,迟迟不去……但终究会消散在海中。
  
  姜望扔掉了这空空如也的酒壶和酒杯,任它们一大一小,如舟浮海。
  
  人在世间,何如此舟!
  
  他转身,往神陆的方向走。
  
  海风吹青衣,恍惚有仙意。
  
  “此酒甚烈,急饮易醉。”曹皆在身后问道:“可知今夕何夕?”
  
  姜望往前走:“我很清醒。现在是我的时辰。”
  
  “姜真人将何往?”曹皆又问。
  
  姜望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结拇指与尾指成环,食指、中指、无名指并为一竖板,就此结成印决,彷如一冠,放在自己的头顶:“真人当为自己加冕。”
  
  ……
  
  ……
  
  时间往前。
  
  斩雨统帅田安平,捂住自己的脖颈,摇摇晃晃地往前。
  
  他总是推着时间走。
  
  这是他第二次走出鬼面鱼海域,前一次是杀机凛冽地去寻楼约,这一次是奄奄一息地独自远离。
  
  他当然不愿意死,但枯乏的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可言。
  
  就如此刻,他并不感到煎熬或者痛苦,他只觉得满足和有趣。
  
  血液在指缝间流溢,当中有一种粘稠的感受,使得这双手,仿佛在指间生了血蹼。
  
  松不得啊。
  
  太锐利的剑痕留在伤口,不算太宽的一道剑创,已是“道”的创伤。他必须要认真地与之对抗,才能避免自身的道则根本进一步崩溃。
  
  解开孽镣之后,他没能真正地战斗。
  
  倒是将全面解放的状态,都用来处理自己的伤势。
  
  眼看着伤口就要止血,他那交错着锁住脖颈的双手,各自分出两根手指,探进伤口,往外一扯!
  
  颇窄的一道剑创就此拓宽,撕长,从锁骨一直开到下巴,鲜血哗哗地流!
  
  粘稠血液,倒似与他戴上了一双血手套,也为他披上了一件血衣。原本的颜色瞧不见了,已是鲜红叠着暗红。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
  
  解剖自己,也是进一步了解自己的过程。治愈自己,则意味着需要弥补过去的不足。留住伤口,是为了更多感受姜望的剑。
  
  海风迎面。
  
  在人虚弱的时候,风也更酷烈。刀刮也似,凌厉地敲击他的眼帘。
  
  他只是淡漠地睁着眼睛,平静地注视一切,迎接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所有。
  
  若不能戳瞎他的眼睛,他就会一直注视。
  
  直至某个时刻,他恍惚一个趔趄,努力站定时,眼前一切已不同。仿佛跌入了某个神秘之地,眼前是一片绵延的飞角高楼,仙气氤氲,越往远处越隐约。
  
  但没有任何存在的实感。
  
  海上生万象,不知是何处蜃楼。
  
  田安平即便虚弱至此,眼界却也不曾丢失。当然他并不在意真实或虚假。
  
  有人当真,就不算假。
  
  他在门楼外站定,并不进去,如此沉默了许久,直至蜃楼深处,走来一道虚幻的身影——
  
  此尊仿佛虚光所聚,面容璀璨不可直视。身在此间。似又不在此间。
  
  “啧啧,伤得不轻啊。”那人说道。
  
  田安平捂着喉咙,声音在空气里凝结:“诸方都如此克制,这次战争的机会,千载难逢。你们一心等乱世,怎么机会来了,不见把握?”
  
  蜃楼中的人道:“你在发力之前,可不曾提醒我们。”
  
  田安平的声音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事事都要等我先提醒,你们半点跟不上,这合作倒也不用再继续。你们已无前路,没必要叫我踏上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
  
  蜃楼中的人反问:“你何曾在我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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